拉屎在你身上的的,未必是仇人

五国十六城



拉屎在你身上的,未必是仇人

坐标: 平壤,香港,北京。


一个笑话,说是一只小鸟冬天冻僵了,掉在地上奄奄一息,一头牛拉了一泡热乎乎的屎在它身上,把它救活了。


在北高丽的两年,我当时以为是人生最黑暗的时期,因为还没有经历过丧妻这种事情。
我一心想干完约定的两年就走,可是事与愿违。


因为心绪灰暗,我不愿意参与公司的任何事情,除了本职工作。
其实也没怎么努力工作,从那时起,我彻底丧失了对技术的兴趣。天天对着电脑,其实多数时间是在发呆。
此时我毕业已经快十年了,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有了一点经验和资历,老本够吃一段时间。


项目组实际干活的年轻人,服气我可以提供有用的指导。
不干活的那群人呢,则是看中了我与世无争的样子,不加入任何一个小团体。
结果呢,我居然成了各方面都能接受的人。


与此同时,那个在文公子面前保荐我的人,在公司的地位扶摇直上。他自然视我为自己人。


于是工作一年多点,人事部门就找我谈话。
这家公司,名义上是个民营企业,但是背后“上级部门”的来头大得很。公司的领导和骨干都是“上级部门”的工作人员,派下来监督“社会招聘人员”干活的。
我本来只是社会招聘人员,算是公司的雇员。
人事部根据领导指示,要给我正式编制,成为这家外壳公司“上级部门”的工作人员,进入体制内部。


这是项目组里年轻人的奋斗目标,虽然工资不一定上升多少,但是很多现实的利益,例如北京户口,例如只是象征性付点钱的北京房产,例如那张让警察都必须高看一眼的工作证,等等。


所以人事部和我谈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你捡到一个大元宝”的态度。


姐夫说,让我考虑好。
如果想留在中国,这无疑是个好机会。
可是,这是个“涉密单位“,一旦进入,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就算出来,还要有若干年的”脱密期“。这样一来,多少年就没了自由,移民的事情就别想了。
当时我听了姐夫和史丹的劝,开始申请移民。他们去的是澳大利亚,我不喜欢太热的地方,选了加拿大。


这个”上级部门“的不寻常,我也算经历过。
有个公司领导要到北高丽视察项目进展,他自然是”上级部门“委派的人员。
我当时在国内休假结束,要返回平壤。去公司里拿东西,碰巧他也要出发。
领导对我很客气,因为恰巧同一班火车,就邀请我坐送他的车一起去火车站。


我算是文公子招揽的人,虽然事实上毫无背景,但大家并不知道这一点。这种地方,有背景的人太多了,所以大家都是小心翼翼,一点不敢得罪不知底细的人。
其实呢,文公子甚至没有和我单独说过话,只是因为当时项目进展困难,大家情绪低落。
恰巧有人推荐了我,文公子为了鼓舞士气,就在开会时候顺口说了一句,“大家不要担心,我已经找了一个高手来助阵”。
当时,我这个文公子口中的所谓高手,正躲在广西的某个果园里惶惶不可终日,等着姐夫找的人带我去缅甸。


我没想到的是,车居然直接开到了站台上。
我所在的软卧车厢,本来还有其他两个人。
开车不久,列车长过来,把那两个人叫出去嘀咕了一会。然后他们就收拾行李去别的车厢了,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疑惑,也有愤恨。
于是就成了我的包厢。我什么也没做,估计是领导对列车长交待了什么。


顺便说一句,项目组所有人都可以坐飞机的,只是北高丽年久失修的飞机,让人闻而生畏。


我想拒绝这个“大元宝”,可是不敢。
我已经领教了权力的厉害,文公子手下人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我所有的麻烦。同样,他也可以给我制造新的麻烦。
而且,这件事情还牵涉到我的推荐人。
毕竟,当时姐夫能走的门路已经穷尽,他无能为力,已经在联系人送我去缅甸了,是推荐人帮我脱离了逃亡的生涯。
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


当年从经济特区的政府部门辞职出来,档案其实是转到了人才市场。我谎称是自己拿着,不小心弄丢了。
人事部门说,给我一份公函,让我拿着去补办就是。这些对老百姓如同登天一样的难事,在这里就不值一提。
但是补办需要时间,还需要我自己回母校办理补文凭的手续。我说项目太忙,暂时没有时间,这才拖了下来。


长驻平壤的项目组里有个人,姑且叫他“马列思”吧 ,因为他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科学系”毕业的。
把这样一个人放在一群程序员中间,目的是不言而喻的。


开始呢,马列思还想笼络我,毕竟,我是“上头”的人。
一开始,我其实对他也没有特别反感的地方。只是个人心境太差,跟谁都不想多说一句话。
于是我就得罪了他。


得罪政工干部的下场,可想而知。
因为我的推荐人当时权势正盛,马列思暂时奈何不了我,只有默默等待机会。


北高丽方面,有专门的一组人员配合我们项目组工作。
有一个翻译组的小组长,姑且叫她“冷冰冰”吧 。不是我给人乱起外号,项目组的人背后都说她脸冷。
为什么要“背后说”呢?
因为她的汉语太好了,完全没有口音,她大学就是在中国上的。
她甚至能听懂中国人之间讲的笑话。


想起香港的某一天。
我和沈平两口子去一家酒楼吃饭。这家酒楼位于大厦的高层,和写字楼共用电梯。
吃完饭离开,等电梯。电梯门打开,一位打扮很时尚的办公室女士问我们,going down? 
我和沈平强忍住笑意。
DEBBY发觉了,一路上追问有什么可笑的。
我们不好意思解释,DEBBY越发好奇,非要知道。
最后沈平只好告诉她,这是个说汉语才能理解的笑话, “going down?” 的发音,好像汉语里询问,”(我是不是)够淫荡?”
DEBBY笑得很开心,她的笑容真是灿烂。多少年后,我对她的印象,只有灿烂的笑容。


冷冰冰和她的同事,是项目组的翻译。有次我需要给北高丽方面的领导讲解一个事情,她们两个一起陪我前往。


北高丽方面的人,从来不和我们单独接触,都是两两结伴出现。
据说,这是规矩,她们要互相监督。


事实求是来说,冷冰冰还是很漂亮的,有着高丽人中少见的瘦长脸,不象红苹果那么宽大的脸盘。而且,她的皮肤,是一种很精致的白皙。


前几天在中国,那个给房地产老板做广告时候被刺的香港演员,有个模特老婆。 她老婆因为肤白貌美,年轻时候曾经代言过奢侈品面膜。
可是和冷冰冰比起来,尽管经过了拍摄技术的各种美化,她还是显得俗气,不够精致。


项目组的一群单身程序员,自然把冷冰冰当成了无聊谈话的中心 。几个假正经的领导,虽然垂涎三尺,却还要警告大家不要”言语造次“,毕竟,这是”对外交往“。
我倒不是假正经,是真的没有那个心了。


十个月的逃亡生活结束之后,我却发现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万念俱灰,和她分了手。这种心绪下,我怎么可能会注意冷冰冰呢?


说实话,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举得,冷冰冰这种女人,一直生活在男人目光的聚焦下。她对我的感觉,大概是我冷淡态度激起的虚荣心作祟。
就算是两个人真心相爱,又如何呢?沈平两口子的例子,就摆在我面前。


项目组有人开始讨论跨国婚姻的现实可能性。
当时有谣传说,外国人要娶北高丽的女人,要付给政府一大笔钱。
大家开始打趣我,能否申请一个折扣?毕竟,我来自友好的宗主国,还在为北高丽的通信事业做贡献。
是八折呢,还是六折呢?


本来,这只是一群苦闷的程序员寻开心的话题,却被马列思抓住了机会。
我不知道他回北京总部汇报了些什么,总之,我变成了一个不遵守”外事纪律“,勾引北高丽姑娘的人。


推荐人特地打电话给我,我想解释下。推荐人一副聪明通达的态度,让我不用解释。人都有这方面的需要,他表示能理解,不过何必这么麻烦找外国人呢?
他让我回国休假更频繁一些,活不多的时候不用待在平壤,到北京总部上班。他的夫人,有大把姑娘介绍我认识 。”不着急,慢慢挑“,这是他的原话。


关于”外事纪律“,来北高丽之前,就给我培训过。还有一个现实的反面教材,说是某个派驻伊朗的工程师,就犯下了这方面的错误。在那种国家,这还了得?他被警察扣押,后来是大使馆出面,他又赔了女方家一大笔钱,才灰溜溜被遣送出境。


我气得发昏,却又无处辩解。
现在想想,公司总部之所以认定我勾引高丽姑娘,其实是出自轻蔑。他们无法相信,象我这样无权无势的穷人,除了主动勾引之外,还能引起高丽姑娘的注意。


不过当时我没想这么多,灵机一动,我想到的是,莫非这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
事实证明,马列思就是那个在我身上拉屎,却救我脱身的人。


推荐人那边,虽然他认为我很重要,但毕竟没有重要到可以给他制造麻烦的地步。


我甚至都没再回平壤,电话里和同事交接了工作,同事问,要不要把我的私人物品寄回国内?
我让他们就地处理,没人要就丢弃。


听同事说,冷冰冰拿了我几本中文书。






Comments

  1. 「行咗狗屎運」,因禍得福而已,仍舊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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