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五国十六城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坐标:广州,香港,伦敦。


一次我去香港出差,沈平照例跟来蹭我的酒店住,我也照例请DEBBY吃大餐。
DEBBY说她有个表妹也在香港,问我可不可以多请一个。
也可能是表姐,英语里亲属关系的表达不注重老幼尊卑。


DEBBY照例审问我和沈平是否睡一张床。
其实那次我得到了两张床的房间,为了逗她,我故意说是一张床。


DEBBY是这样介绍我们两个给她表妹的。


”这是两位来自中国北方的绅士,他们是真正的精神伴侣,也许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毕竟,他们经常睡在一张床上。
我选择了其中一个,仅仅是因为他在餐馆里慷慨地给了我一个位置,让我免于饥饿。在如此拥挤的香港,这是难得的绅士行为。
他们是如此地具有绅士风度,以至于我无法挑起另一位男士的嫉妒心,所以,我没有享受到被两位绅士同时追求的骄傲。
我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其实选谁都一样,因为他们太相似了,没什么分别。”


DEBBY的表妹也跟着大笑起来。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沈平是我的搭档,负责华南及香港项目。


初次打交道并不融洽,他手下的程序员水平参次不齐,有人犯了低级错误,被客户投诉。
沈平是很注意保护自己部属的,我去调查的时候,他很抵触。
我其实和他一样。有一次某人犯了大错,甚至惊动了公司副总级别的领导。开会时候,我轻描淡写说,做多错多,不能打击新人的积极性。


我打开问题程序的代码,看了一上午,大概看出了端倪,就和沈平一起讨论。
讨论结束,他对我没有了敌意。


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他说,其实他是把对管理层的不屑转移到了我身上,一开始就觉得我也是不学无术。
我上去就要看源代码,而且很快看出了问题,他着实是有点震惊。


我们当时供职的公司,脱胎于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计算机应用部门,管理层很多是国企的老员工。
国企干部和我们这些社会招聘员工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我抗议说,我也是社会招聘的,而且,别拿管理层这个词恶心我,我就是个卖苦力的。


在公司政治斗争中,我和沈平都是受压制的,不过当时年轻,不太在乎。
或者说,年轻人,风华正茂,自以为前程远大,对苟且龌龊的人际关系是迟钝的。


我能迟钝到什么程度呢?
后来公司包装上市期间,空降了一些从跨国企业挖来的高层。
其中HR主管对我相当不满,动了除掉我的念头。我一点都没有觉察,直到顶头上司提醒我注意。


我融不进国企干部的圈子,也融不进广东人的圈子,后来和高管空降兵们相处也不融洽。之所以貌似被重用,仅仅是因为比较耐用而已。
当时的我,单身,而且抱定独身主义多年,不出差的时候就呆在开发中心所在的园区。
我不爱运动,沈平也是,有空闲了,我们就玩一种很幼稚的对战游戏,泡泡龙。
因此,我们一起受到广大程序员群众的鄙视,这是电脑白痴才爱玩的。
在他们眼里,我们干了自贬身份的事情,因为我和沈平是公认的高手程序员。


父亲去世后,我突然改了主意,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却被沈平占了先机。


移居北美多年以后,我意识到DEBBY按照高加索人种的标准,并非顶级美女。
首先她的头发是栗色的,这就不如金发红发白发等等鲜亮的色彩受欢迎。
DEBBY身材颀长,眼睛很大,这在她的种族里并不稀罕。
DEBBY不喜欢晒太阳,皮肤白皙,这在她的种族里很另类。
总之,DEBBY非常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让我心动的,还有她的头脑。她有两个学位,社会学和政治学。
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斯大林和希特勒会势不两立?选择对抗而不是联合?


DEBBY说,纳粹主义和斯大林主义,只是组织结构的相似,精神内核是不同的。。
纳粹所谓的国家社会主义,其实是一种民族主义,强调民族内部的团结,穷人和富人之间要团结,一起去和外族作战,夺取生存空间。
斯大林主义,却是要抹掉国家的界限,在世界范围内实现所谓的工人阶级大联合,穷人和富人的团结对斯大林来说是荒谬的,即使是一个民族内部。
所以,他们本来就不是同路人。
丘吉尔和罗斯福也不是同路人,丘吉尔一生以维护大英帝国为己任,是个不折不扣的殖民主义者,他对世界的构想和罗斯福根本不同。
但是丘吉尔和罗斯福都是文明人,所以他们可以互相容忍。
希特勒和斯大林,他们的共同点是为了目的而灭绝人性,所以不可能互相容忍。
张伯伦的思想其实有正确的成分,满足希特勒而把祸水东引,否则,希特勒和斯大林的联合,就是欧洲文明世界的末日。

DEBBY后来还提到,她的曾祖父是张伯伦的朋友,她的祖父孩童时代在张伯伦的庄园里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


我为DEBBY所倾倒。沈平揶揄我,看DEBBY的眼神,太不注意收敛了。
沈平知道我爱慕DEBBY,他并不担心我动歪心思。因为我们是一类人,从小受三国演义毒害的人,不会为了女人和朋友反目。
我不会去撬墙角,因为他已经宣示了主权。
他也不避讳我,因为重色轻友是要受到鄙视的。


DEBBY祖上有位女性,担任过亨利八世宫廷的女官。我和沈平私下嘀咕,鉴于亨利八世一贯的表现,指望他尊重女性怜香惜玉是不太可能的。
亨利八世和自己的法定老婆们为了生儿子问题而龌龊不断,只有一位王后满足了他对男性继承人的渴望,其他生不出来的就很惨,不小心就被挂个罪名斩首。
可是,据说,和非法定老婆的女人们在一起,亨利八世倒是很容易生出儿子。


那时候的英国贵族真是有趣,把自己的老婆送进宫里做女官。在中国的传统里,君主对臣下的家眷动念头,是天理不容的,马上就丧失了统治的合法性,被史官们任意鞭笞。
我和沈平说,有没有可能这位女性也沾了君王的恩泽呢?有没有可能亨利八世的血统就这样进入了DEBBY的家族呢?


我退后两步,仔细打量沈平,你何德何能,祖上十八代连个保长也没出过,竟然一步登天,勾搭上了王室后裔?
沈平抗议,家谱里确实没有记载某个先祖考中进士成为朝廷命官,但是,谁能证明没人当过保长?


愿DEBBY的先祖,宫廷女官的丈夫,原谅我们,玩笑之间,我们丰富的想象力就让他戴上了绿帽子。


当然,我们是不敢和DEBBY讨论这种可能性的。
DEBBY是个幽默的人,但是她的气质,让我们不敢和她开过分的玩笑。

读者们,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因为有什么种族自卑感,才对高加索人种的女性有特别的喜好。
实际上,DEBBY是我摆脱独身主义后,唯一爱慕过的非华人女性。
我是个很保守的人,无法想象和其他种族的女性谈情说爱,除了DEBBY.

婚姻问题对沈平的打击何其巨大,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我很后悔没有能够帮助他。
那两年,我忙得焦头烂额,甚至患上了记忆和梦境错乱的病症。
偶尔,我分不清哪些事情真实发生过,哪些事情只是做梦,需要努力去分辨。
很奇妙的是,我的梦境,每次都是情节连续的。好像有另外一个我,过着另外一个生活。
我的睡眠恶化,一点光亮都见不得,经常因为酒店的遮光窗帘不够厚而换住处。
在酒店房间醒来,一片彻底的黑暗,不知道外边是黑夜白昼。我需要认真思考一下,才明白自己身处哪个城市。

我为沈平的事情烦恼,不仅因为他们夫妇都是我的朋友。
诚实地说,我和DEBBY曾经有过一点点暧昧,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
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的话,DEBBY似乎更中意我。
相识之后的几个星期,我们三个密集见面。沈平约DEBBY,DEBBY总是要他叫上我。
只要有空,我们三个一起混迹于各种号称酒楼茶楼的大排挡和电影院。

我一直觉得,很难精确翻译英文里的DECENT PERSON.
最接近的,可能是“体面人”。
这里说的体面,和财产无关。否则,我就不配做个“体面人”了。
我无法说服自己,和沈平竞争DEBBY。
DEBBY见不到我的回应,很快放弃了努力,全心全意放在沈平身上。

说到底,我们都是DECENT PERSON。




多年之后,作为一个旅游者,我也到了伦敦。
早已没有了沈平和DEBBY的消息,我只知道,他们曾经生活在这里。





















Comments

  1. 遇到过总好过从来没有相逢。

    ReplyDelete
  2. 你有尊重她本人的意見嗎?她拒絕你了,你體面退出,才叫decent.

    在異國他鄉,找到可以包容彼此三觀的朋友不容易。在風雲變幻的時代,立場分歧更平常。

    ReplyDelete
  3. 想起「九州縹緲錄」中,一位長者評價蘇瑪的婚姻結局「難過的只有她一個人」。

    ReplyDelete

Post a Comment

Popular posts from this blog

身份这个东西,我那个被抓去挖沙子的同事

传说中的催眠术,真的存在吗?被放血的经历

取悦一个牧师,是非常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