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逃亡
五国十六城
十月逃亡
坐标:广州,北京,平壤。
祸从天降的时候我正在珠海度假,住在姐夫的房子里。
她难得有几天假期,也从北京过来了。
当然我们是分开住的,姐夫的房子很大。
我是辞职未遂。公司被大块头收购以后,我又忍了大半年。
等到北京项目的收尾工作完成,我觉得自己也算是善始善终了,于是提出辞职。
这时候却发现我的名字居然列在“关键员工”名单上。
作为收购协议的一部分,所谓的“关键员工”辞职,需要大老板的批准。大老板不批,就意味着我无法拿回当初购买“原始股份”的钱。
老金出来斡旋,让我先休几个月的假。他认为我是太累了,等精神恢复了,还有得商量。
警察到公司找人,要了我家里的地址。
老金连电话也不敢打,溜出公司去自家开的店里找金夫人。金夫人跑到洗衣粉公司告诉史丹,她和姐夫当天下午就驱车赶到珠海,一进门,就要出我的手机,拔出SIM卡,扔到马桶里冲了。
起初我还不肯躲起来,我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几年前,公司拿到广西项目后,从香港购买了一批笔记本电脑,分送给客户的领导们。
为了节约酒店开支,南宁的项目组住在民房里。我是项目负责人,房子是以我的名义租的。
公司在香港买的电脑,用一种“众所周知不用交税”的方式带到广州,然后寄往南宁。
收件人的姓名地址,用了我的。
自始至终,我根本没见过这批电脑。
后来客户方面的一个高层领导倒台,这件事情也被翻出来。当年南宁项目的销售负责人早就离职不知所踪,于是警察根据收货人地址找上了我。
既是走私,也是行贿。
我说,见了警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就可以了。
史丹说,进去了,事情怎么解释,就和事实无关了。
这是她的原话,“现在警察是没有你的签字,等你进去了,他们会让你在收货单上补签一个,证据不就有了。”
我又说,那些电脑也不值多少钱。
姐夫说,你不知道警察是怎么算账的。那种型号的笔记本,当时国内的标价是四万元。警察可不管你们公司是花多少钱买的,五十台,就是二百万。
这已经是重大案件了。
我还不服气,坚决不肯躲,要去讨回清白。
史丹气得跳脚。
姐夫不急不躁,先安抚住自己老婆,转过头对我说,“你爸妈养大你不容易,不要坏在鼠辈手里”。
我立即泄了气,父亲早逝,我不能让母亲担心。
姐夫分析,真正管事的警察也不想见到我,他们肯定知道这事和我没关系。不过这是个重大案件,客户方面的很多领导都因此倒霉,当年经办的销售找不到人,必须找个人顶缸,所以也不能轻易放过我。
警察大张旗鼓去广州的公司找人,而我是常驻北京的,其实这就是让我赶紧跑的信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真要找你,要你家里地址干什么,手机定你的位置不就得了?”
“警察也是个系统,上头想的,不能告诉下面。咱们现在要躲的,是下面具体办事的警察。”
最后商定,姐夫连夜开车送我去广西。
整个过程,她都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她是骨癌专科医生,见惯生死,冷静是她的习惯。
我和姐夫上了车,回头看,她似乎在抽泣,史丹搂着她的肩头安慰。
就这样,我开始了十个月的逃亡生活。
姐夫把我安顿到朋友的果园,还是不太放心。
朋友说果园的后山有个山洞,很隐蔽。姐夫和我搬了水和饼干过去,叮嘱我觉得不对劲就躲进去。
虽然这个山洞一直没派上用场,虽然事后看来那十个月不过是有惊无险,然而逃亡的恐惧,还是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最大的改变是,我和她分了手。
她妈妈长期生活在德国,也算是人脉宽广,给她介绍了一个瑞士的医生。
那人对她甚是上心,飞过来好几次。碍于母亲,她不得不见。她说,那人不讨厌。
这是我们认识之前的事情。
她在医院里工作也不开心,很受排挤。
她的顶头上司,是她博士导师的死对头,两个人斗了一辈子。她导师在世时候占了上风,奈何活不过人家。
我们曾有计划,等公司上市股份套了现,我们就结婚,她可以辞职做家庭主妇。
瑞士医生邀请她去阿尔卑斯山里的别墅度假,她妈妈也去那里回合。
当时我已经被文公子解救,正在北高丽效力报恩。当时我心绪灰暗到极点,和她也几乎没有联系。
她在电话上问我,要不要去。
我说,去吧。
她问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说,知道。
我们就这样分手了。
当时的我,万念俱灰,对生活不报任何期望。
我觉得,瑞士医生虽然大了她八岁,也算是年龄相当。
一个在日内瓦有公寓,汉堡有游艇,阿尔卑斯山里有别墅的“不讨厌的人”, 可以给她安稳的生活。
放下电话,我并没有什么肝肠寸断的感觉,毕竟三十多岁的人了。
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我为自己尴尬,尴尬到不想再活下去了。那天,我到处找人聊天,一刻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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