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好过死于非命

五国十六城



失踪好过死于非命

坐标：广州，北京，上海。

一次便饭还是惹出了麻烦。

凯歌的新欢是某家网络电视台的编导，她发现我是一个好选题。

她要做一个海外华人的访谈节目，被我拒绝后，又要求我介绍别人。

我不胜其烦，和妻子抱怨说，如果能玩一次失踪，让她找不到我就好了。

沈平就是突然失踪的。

他和我一样，都是要面子的人。遇到了无解的难题，他的选择是躲起来。

当时，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幸免于难“的感觉。

沈平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自己也是惶惑的，为什么事情会变化那么快？

沈平和DEBBY后来究竟如何，我不知道，因为沈平掐断了联系。

我很懊悔没有记下他在伦敦的电话，都是他打给我，因为费用的原因。

手机上本来有他的通话记录，可是手机丢了。

通信公司应该有记录，但是我因为长期呆在北京和上海，漫游费昂贵，远远超过公司报销额度，所以我换了号码。

唉，还是钱的问题。

后来为了找沈平的电话，我去通信公司查来电记录，被粗暴地拒绝了，因为我已经不是客户。

我不死心，在营业厅办不成，干脆找通信公司的熟人，毕竟，这家通信公司也是公司的客户。

被告知，作为退网的用户，所有记录已删除。

我常用的电子邮箱，突然就无法进入了，说是用户名或者密码错误，不知道是哪个愚蠢的程序员又犯了低级错误。

他的头像，在QQ的朋友列表里暗下去了，再没有点亮过。

沈平和我，从相识到相离，不过三四年的光景。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我常常想起他，也许他过得还不错。

没有消息，也许是好消息。

关于海峰和麦家辉，我就无法存任何侥幸的想法。

因为他们早已死于非命。

家辉是真正的广东人，但不属于屈媛说的那种色迷迷的类型。

他是甲方，供职于世界上用户数量最大的通信公司。

因为人口基数问题，中国垄断行业的公司很容易成为世界上用户数量最大的，呵呵。

他是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只比我大两岁，在单位里已经是直达天听的人物，深受省公司老总的宠信。

他是个聪明睿智又谦虚的人，这在垄断行业的巨无霸国企里很少见。

他很实干，所以他能和我，或者说，和我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他很会为人处世，所以能混得风生水起。这是我望尘莫及的。

他说普通话稍微带点口音，但是不难听，反而别有韵味。

当时，各大通信公司都在研究下一代的业务运营支撑系统，家辉的公司作为巨无霸，自然不肯落后。

巨无霸组织了一个技术委员会，把我们这些负责干活的公司组织起来。

名义上，技术委员会的成员都是各个公司负责技术的副总。

可是，能做到副总的人，还能沉下心来做技术吗？

所以，真正开会时候，都是我们这些实际干活的人去，作为副总们的代表。

我和海峰就是开会时候认识的。

家辉，是巨无霸派出的会议召集人。

一次开会，巨无霸公司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提了一个很尖锐的无聊问题。

说很尖锐，是因为这个问题确实存在。

说无聊，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个需要花很多钱来解决的问题，而巨无霸目前还没有打算为此付钱。

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

我说，这个要等下一期项目实施的时候解决。

自命不凡很不满意我的答复，说了很多刻薄话。

其实我并不在意，垄断国企里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我的部下，前后有好几个，因为受不了甲方人员的气而离去。

会议结束后，家辉向我道歉，倒是让我有点惊奇。

海峰常说一句话，客户都是王八蛋。

海峰在他的公司里，角色和我相仿，但是他似乎比我更不善于处理公司政治，所以就更加地郁郁不得志。

海峰说，客户都是王八蛋，一个项目，前期招标期间，浪费一年半载都不心疼，怎么催都没有。
一旦开工，就逼着你几个月内完工验收。
而且客户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各部门互相不配合，让我们这些干活的公司遭遇种种困难，一点道理都不讲。

我深以为然，因为，我碰到的王八蛋，比他还多。

见惯了王八蛋，突然遇到一个讲道理的谦谦君子，所以我惊奇。

家辉和我成了朋友以后，私下说话就很放开了。

那些让我头疼的人和事，也让他头疼。

而且他比我处境更糟糕，因为我毕竟是外边来干活的人。

他是每天都要面对，下了班也逃不掉。

他见过一个处长，晚上歌厅喝酒时候，如何难为一个陪酒小姐。

他为自己的沉默感到耻辱。

他在公司里虽然得志，但是并不开心。

他想去美国读博士，被老总强力挽留。

他只好留下，读了一个北京某校的在职博士。

我常常想，如果他当时不给老总那个面子，强硬离开，那该有多好呀。

后来，巨无霸的最高领导层发生争斗，北京的大老板倒台，省公司的老总跟着倒霉。

家辉作为老总亲信，也被安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经济罪行。

最终他没有被定罪。

为了不连累别人，他在医院就医的时候，当着押送人员的面，从五楼跳下。

这是官方说法。

家辉的女朋友，不相信。

她一直认为，家辉是被人推下去的。

此前一年，海峰已经横死在美国。

如妻子所疑惑的，没见我主动联系任何人。

因为，我再也没有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