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奇人录之一，L老师，兼做纪念

 五国十六城

北京奇人录之一，L老师，兼做纪念

坐标：北京，平壤，蒙特利尔。

L老师生前淡泊名利，尤其不齿那些上电视显摆的半瓶子醋。

为了尊重他，这里就不提他的名字了，以字母代替。

L老师退休前正式的身份是北京某区级文化馆的工作人员。

退休后偶尔在少年宫指导围棋班。

在北京这样的文化之都，在特定的圈子里，L老师被认为是真正的清史专家。

至于那个在电视上声名远播的专家，L老师评价其为评书艺人，众人皆叹服。

家辉是个好学的人。

每次上来北京出差，工作之余，他都要尽可能参加一些文化活动。

例如讲座，展览之类的。

家辉有个在北京工作的朋友专门负责给他安排门票之类的事情。

有时候安排好了，家辉却没有来北京，家辉就让朋友把票给我。

一次家辉临时改变行程，我就去听了L老师的讲座。

讲座的主题是清朝末年的军队和警察。

这个话题，自然离不开袁世凯。

讲座后面的提问环节，有人问起光绪皇帝是否被袁世凯毒杀的传闻。

有人插嘴说，某某教授有文章，绝无可能。

论据是，就算袁世凯有这个想法，他也没能力在皇宫里实施。

L老师嗤之以鼻，说某某教授吃亏读书太少了，越无知越胆大。

光绪皇帝是否被袁世凯主谋毒杀，这个无从知晓。

但是教授的论据太可笑了。

L老师旁征博引，证明清朝末年制度败坏，宫内和外界的勾结到了何种程度。

老师开玩笑说，如果袁世凯是个变态，想派人偷皇后的内衣，都是轻而易举的。

大家哄堂大笑。

关于袁世凯，老师说他就是一个运气极佳的有才流氓，最后吃了没文化的亏。

据说袁大总统曾对朋友讲，如果隆裕太后年轻些，他会考虑纳其为妾。

我发言说，中国女权低下，权力只能男性继承。

没有通过娶前朝的皇后公主来获得统治合法性的先例。

不象俄罗斯，本是乡下土豪。

娶了一个身份特别勉强的所谓罗马公主，从此就以帝国的继承者自居。

如果中国有这种传统，袁大总统真有可能对太后下手。

L老师频频点头，颇为赞赏。

有人插嘴说隆裕太后太丑了，那样等于是袁世凯卖身。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L老师指出，太后未必那么丑，可能是当年照相技术以及印刷品质的问题。

有人说光绪皇帝不喜欢她，可见容貌欠佳。

L老师说，皇帝讨厌她，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她和慈禧太后的亲戚关系。

没有人喜欢和监视自己的间谍睡觉。

有人说007就喜欢，甚至可以在床上完成对敌人的转化工作。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话题越扯越远，大家开始八卦袁大总统的私生活。

有人提到袁纳妓女为妾。

也有人提到袁年轻时候在高丽作威作福。

掌握权力的闵妃，都要把自己的亲戚女子送给他做小妾。

而且，这种王亲国戚在袁家的地位，还不如先进门的妓女。

甚至有传言，后来被高丽人称为明成皇后的闵妃本人，都和袁有染。

这是藩属小国的悲剧。

几年后，在平壤，我亲身感受了高丽人对中国人的仇视。

又几年后，在蒙特利尔的图书馆。

我偶尔看到一本当年英国人写的关于中日甲午战争的书。

以前，因为教育的问题，总觉得中国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有些惊奇地发现，敢情英国人一点也不同情中国。

他只是对中国的迅速惨败感到很诧异。

但是在道德层面，英国人则指出中国和日本一样是侵略者。

而且，中国相比日本，在当时，更加野蛮。

L老师试图把话题从私生活八卦引导回来。

他说，袁并非有多大才能，他只是运气绝佳。

武卫军体系里，荣禄宋庆老迈而死，聂士成阵亡，董福祥被八国联军追责撤职。

最年轻的袁是幸存者，所以后来独大。

L老师说，袁称帝失败众叛亲离之后，反省自己。

他说自己一生经历的事情虽多，但是读书太少，有此下场，纯属活该，怪不得别人。

L老师说，至少，袁是个懂得自我省察的人，不推卸责任给别人。

这一点，在掌权者里，已经算是难得了。

从西贡回来北京后，我打听L老师，想再听他的讲座。

L老师已经去世。